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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福報   閱讀版 

2011/8/28           作者:周慧珠

【書和人】萬象歷然 隨緣隨喜 薛仁明 讀論語 會孔子 

乍讀《論語隨喜》,愕然!回頭再讀《天地之始——胡蘭成》,豁然!是薛仁明的筆引我重新遇見久違的人世清朗,仿若再回到當年處在那滿樹桃花、一片貞靜的天地間。心中,一陣震撼,無限慚愧……由是驚恐回首,全力翻出昔時影響甚深的胡蘭成、張愛玲,乃至朱西甯、天文、天心、仙枝等人文、史書刊。

薛仁明,這個在國中時期還是個安靜、喜歡聽人說話的乖孩子,因台南鄉下深厚的人世間底氣的蘊藉,在他寫《論語隨喜》時,發揮了柔軟而和悅的大力量。

以是因緣,我們契談人間世……

不安少年時

國中二年級,進入叛逆期,認真看世間,薛仁明心中逐漸產生不安與焦躁,對身邊的世界,甚至對同學沉迷港劇等,他都沒有那麼「理所當然」的感覺。到了高中,狀況更加劇;及至儒、釋、道觀念撞擊了生命,而開始有所領略;之後進台大歷史系,就更深入了這領域。

在學院中,面對教科書中抽象意念、異化的論述,與本質有距離,因此薛仁明內心深處的不安無法完全解決。

大三那年進入牟宗三先生的新儒家系統,這在當時是主流,但就傳統而言卻是偏差的,雖有儒家養分,但透過西方影響的論述方式,卻形成了另一種不安,有依舊魂魄不全的感覺。薛仁明卻也高興因讀不下新儒學,因此提早迅速的與學院拉開。

出離的青年

高中二年級時的薛仁明,最心儀是孟東籬,常在課堂中偷看他的書,十六、七歲就想到鄉下隱居。一九九三年,從軍中退伍,還是想隱居,坐火車到宜蘭、花蓮、南投,一站站逐處尋找;到了花東縱谷,正好池上國中有教師開缺,便參加徵試;從此在花東這美麗的縱谷間任教十五年。

池上的生活,對薛仁明影響更大,因為與時潮保持一定距離,而讓自己的生命型態、做學問的方式,在自覺、不自覺中,有了調整。二○一○年二月十五日在聯副寫了〈萬象歷然〉這篇文章,文中就提到孟東籬先生,薛仁明認為自己因年紀漸大,所以看出了孟先生為何走不出生命的困境。

中國是詩的民族,詩可以在現象中跳開,如「空山不見人,但聞人語響。返景入深林,復照青苔上。」沒有前因後果,卻是當下飽滿,以小說而言,《紅樓夢》是最具詩特質的小說,京劇的鋪演也是如此,愈是繁華愈是寂靜。當下圓滿自足,就如一花一世界,一葉一如來,這是中華文化「道」之特質。

大學時讀歷史系,了解中國歷史,薛仁明卻對佛教好奇又不解,因此在佛學中打轉,早期讀南懷瑾先生的書,也曾面對弘一法師的抄經內心震動。

隨喜且從容

新出版的《論語隨喜》,談的是兩千五百年前的孔門話語,對應的則是這個時代;薛仁明說:「論語是既往,更是當下。」

早先在大陸出版的《孔子隨喜》,讀者年齡在三十歲上下,而且連續六周進入排行榜,對大陸讀者而言,《孔子隨喜》或《論語隨喜》碰觸的點或文字的處理方式,都感到既熟悉又新鮮;台灣的讀者主要則是在四十歲以上。對於這個差異現象,薛仁明表示:儒、釋、道的出現,本皆是大家心不得安,因為要把心安下,而所有說法,只是針對不同根器,說法自是不同;人們會接觸儒、釋、道,也是因為心不安。

無論是佛家的「律」或儒家的「規矩」,百姓是日用而不自知。就最平常飲食生活而言,薛仁明以時下被認為文創指標的「食養山房」為例,它目前漸臻成熟階段,華人客群是台灣一半,香港、新加坡、大陸一半;在心情方面,台灣客人與大陸不同,台灣大多以「特色餐廳」對待,而大陸人更多關注的是空間,走進這兒覺得心頭有受重擊的感覺,那就是整個環境是沒有刻意的,卻讓人頓時身心放下,甚至可以說就是一個準修行的空間。對從大陸來的朋友而言,「食養山房」是既熟悉又新鮮的,勾起了生命文化的基因──西方作品是論理或純文字,中華文化則如生命一般,論點與文字是不可切割,即使是論述,也要是可讀可誦;因此北京的作家說作品,不說是「文學」,而是說「文章」。

現代人受西方文明影響,而切割了每個人的生命本質;系統的論述有違生命的本質,不能有抽象的系統論述;論述有如入世操戈,所以《紅樓夢》與《基督山恩仇記》是那麼的不同;以人為例,隱性的胡適與顯性的胡適,也是東方與西化在一個人身上所展現的對比。

「但覺孔子宛如現前,但覺孔子與這時代同其呼吸;然後,與孔子一塊不忘其憂、不改其樂;再與孔子一路走來,知?那沿途有吟吟笑語,有景致依舊。一如詩經裡的風日灑然,一如孔門師徒的風乎舞雩,一如台灣民間的深穩信實。這景致,正是我最大的想望。於是,我寫孔子,也不過是深受其益,知其佳勝,故說來給有緣之人聽聽。」

新書發表會上,薛仁明安排妻兒一起參與,並有奉茶、古琴演奏,「如是生活」是整本《論語隨喜》要呈現的。希望大家收攝魂魄,回到「人」的底蘊。
十六、七歲的憂鬱是雙重的,來自內心的不安與外界的漸趨崩壞,透過文字的閱讀,仍一直未能釐清思緒,直到讀了胡蘭成先生的《天地皆毀》,轟然茅塞頓開,胡先生竟是三言兩語的說清他的心裡事。認真看了胡蘭成的文章,對新儒學、宋明理學的不解,隱隱然解開。

「孔子其實一身都是反骨,只不過藏在他的溫良恭儉讓中罷了」。重讀論語,薛仁明於是發現,那一則又一則,與自己的生命其實可以相映又相照。「有此自覺,我才發現,孔子的言語謦欬,孔門的生命風光,原來那麼近於我的鄰里鄉人;我才發現,孔子其實遠於後代迂儒;我也才發現,孔子更遠於現在大談哲學的學院新儒家。孔子扎扎實實植根於生活,無浮辭,不空談,因此健康。」

儒釋道底氣

學問,本來只是為豐富生命,滋潤生活;但是,宋明理學使儒家起了異化。

宋明理學的興起是為了抗衡佛教,唐代佛教大興,因此理學家覺得必須發展儒家形上學來抗衡,因為當時對外戰事吃癟,華夷有別,而佛教是外來的。這是讀書人太嚴肅,好思辨,讀書人與庶民距離愈拉愈大,與中國人的底蘊韻愈來愈遠。

中國人根本就是道家,就骨子而言,儒佛共同性多,儒釋道根柢就在台灣民間溫和地蘊藉含蓄著,民間的拜佛其實就是觀音菩薩、媽祖。底蘊是從小在傳統中浸淫,傳統已經成為生命的一部分,既是歷史也是當下。

薛仁明特別提及自己的簡介,寫上「父親薛阿客,工人;母親薛蔡蓮種,工人,兩人均未受學校教育」。是根本民間之人,而自己十四歲以前接受的正是民間的「儒釋道」融合底氣。念書時儒家觀念較強烈,但另外的部分很明顯最接近道。就如胡蘭成的骨子是道。

讀書人的臉

因簡體《孔子隨喜》出版,薛仁明有十餘天的大陸之行,所見所聞,多有感觸,其中之最是,大陸的讀書人實在太不快樂了。

「百年來,知識分子因過度操切,以至於忘掉了:再怎麼天下己任,再如何國家民族,都該以修身為其根本。」

學問是打開生命,而不是拘束生命,「修己」,才是一切之根本。今日知識分子,因為包袱過深,都忘了要修身,忘了要有個好性情。

薛仁明說:「君子之德風,小人之德草;草上之風必偃」,雖是老話,但還真有道理。就這樣,一旦讀書人重新知道「修己以安人」,重新擔當真正引領的角色,不必成天議論,不必憂心忡忡,只要他們臉上的躁、怒、憤、戾,經此一轉,漸漸化成了中國人最該有的寬、厚、通、豁,那麼,一個真正的盛世,就指日可待了!

 

 

薛仁明小檔案

一九六八年生於台南市南邊一隅漁村茄萣。父親薛阿客,工人;母親薛蔡蓮種,工人;兩人均未受學校教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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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大歷史系、佛光大學藝術學研究所畢業。台南一中二年級開始,長期困惑於安身立命之道,十八歲時且因之休學半年。十九歲開始,有心於儒釋道三家。民國八十二年起,長居台東池上鄉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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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有《胡蘭成‧天地之始》(如果出版社)、《萬象歷然》(爾雅出版社)。《胡蘭成‧天地之始》以修行與美學之全面觀照;而《萬象歷然》,則被隱地先生喻為「一本絕對大氣之書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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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體版《孔子隨喜》,今年四月由北京新星出版社印行;擴充篇幅後的正體版《論語隨喜》由爾雅出版社印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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